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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几句感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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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S% h3 w: x6 N# S: D& z; aNo news is good news这句英文可以有两种读法。其一,none of the news is anything good,没什么消息是好的消息。其二,without news itself is a good thing,没消息来就是好消息。其实,意思差不多。一般翻译为“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”。钱钟书先生的翻译可称信达雅:无新事可报,便是佳事可喜。这话大可用在最近一段时间的iPSC研究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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iPSC自96-97年红遍了全球,连一些对生物医学与干细胞一窍不通的朋友都会问“你们做皮肤干细胞吗?”很多老百姓以为iPSC最初用了皮肤成纤维细胞,所以就把iPSC这拗口的科学术语简化成了皮肤干细胞,也符合人们的文化幻想。也是由于“低门槛”的特点,iPSC成了人人可以染指,指向无限前景的顶级科学宠儿。手段花样翻新:四因子、三因子、两因子、单因子,逆转录、慢病毒、腺病毒,化学小分子、蛋白、mRNA、miRNA;来源各种各样:胎儿成纤维细胞、皮肤成纤维细胞、神经干细胞、生殖细胞、血液细胞……;可以分化为各种各样的靶细胞,直至生出尽管有毛病的老鼠;可以建立一系列疾病的细胞模型……;可以没有免疫排斥反应;可以不受(胚胎)来源限制;理想的“个体医疗”模式;生物可塑性(重编程)的终极证明;再生医学的梦幻武器……。其实,iPSC的头五年,可谓风光无限,那时候是whatever news is good news。在干细胞领域,iPSC有点类似现在的iPad,成了一个非常有趣的application平台,大家人手一台,玩得是不亦乐乎。& K7 U+ g( {5 ^5 D( j. y. 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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英文中还有一句很常用的话叫做:if it's too good to be true, it's not true。这话也有几种说法,比如还可以说:if it's too good to be true, perhapes it is。意思类似,不同的语气语调语境而已。就是说好的令人难以置信的东西,往往是无法相信的东西。中文里似乎没有完全对应的俗语,放在特定语境中类似“便宜没好货,好货不便宜”,把“便宜”理解为广义的“得来太容易”、“好得像梦一样”,也就粗类too good to be true。任何事情都是如此。iPSC这些年就是有点好得令人难以想象,容易的令人难以置信了。天下不可能有这么容易的好事。所以,初级的热闹过后,必定会揭出来各种麻烦,各种毛病。效率低下到几乎是随机现象的程度,病毒转染的潜在风险,肿瘤因子的风险都还是“技术问题”,而来源细胞表观遗传记忆、基因拷贝数异常、表观遗传变异、染色体异常genomic changes are going to be a big deal to the FDA。现在又有迹象说iPSC的免疫排斥豁免权可能也不是确定的。有人认为这是iPSC本身的致命缺陷所致,这个致命缺陷可以有多种理解,从比较轻的技术障碍到本质的人造恶劣性。有人认为这是科学研究上的“七年之痒”,学习曲线上的“平台效应”,长跑中的心肺功能的“墙壁效应”,生命的阵痛或者黎明前的黑暗。无论如何,起码是一种reality check。所谓期待越高,失望越大;捧得越高,摔得越重(尽管还不好说能摔到哪)。往好里说,期望越高,(需要付出的)代价,(需要克服的)障碍越大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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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得客观一些,iPSC为代表的生物可塑性的本质到底是什么,重编程的机制和机理到底是什么,现在观察到的现象到底在潜在的重编程本原里是个什么位置,细胞可塑性与肿瘤的共性与分野到底在哪里,技术上能够做到什么程度的效率,重编程技术多达程度上依赖和模拟发育过程,都是在这几年iPSC大篷车赶集的过程中没有得到很好考虑和认真分析的事情。往科学知识的发表和积累层面上说,科研成果发表的“抽屉效应”或“publication bias”在iPSC热中,有多大个分量,估计不会太小,也很少见讨论其潜在的价值。Proof of Principle其实也是有层次的,万分之一的现象算不算原则证明,不能一概而论。即使算,算不算技术可行性证明,一定不算。不认真全面地考虑这些基本问题,现在的抢发文章属于典型的“埋头拉车不看路”,google的翻译是Road cars do not look hard at pulling。忙中必有错,欲速则不达是必然的,所谓who acts in haste hath ill speed。单从做事而言,出错是不可避免的,要避免的是不去想可能错在哪里,为什么错。科学家以及科学界也不可避免。其实这是最令人担忧的事情。iPSC出事至今的半年时间里,关于iPSC各种问题的认真讨论思考很少,大多是简单地黑白两分,直觉的站队划线。比如可称为iPSC家园的Nature,今年以来发表的几篇评论,从Flaw in inducedstem-cell model,到The dark side of induced pluripotency,再到The growing pains of pluripotency,只有罗列相关研究、复述不同意见,不见深度分析,冷静判断,好像是在给大众媒介发中宣部的标准新闻稿似的。而领域中的专家综述与评论,也很少触及上述本质问题,就事论事,属于增加标准影响因子的综述范文。难怪这些年iPSC甚至影响到整个干细胞研究领域给人的感觉是越来越成为一个技术、工程项目,而不是对现象的科学本质的解读。5 z/ `: ~ E5 w7 D7 i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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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许,iPSC现象有其他的价值,为其他现象铺路,比如直接转分化,比如半路转分化等。换句话说,iPSC可能是终极解读生物可塑性奥秘的一个台阶,或者是一个必要的弯弯绕,一个中间过程等。从事物实际发展轨迹的角度来看,再生医学这么宏大的事业,起码现在看来不大可能直接了当建立在单一技术之上,套用俗语,山河大地不可能坐在针尖上。从可操作性,风险规避上来说,四面围攻八音交响的条条大路策略也是好过走独木桥的赌博。从这些意义上来说,各种研究的此起彼伏,也是正常的。胚胎干未必就过时了,直接转分化还没到高潮,治疗性克隆也许有复苏的价值,而最早用在临床和有可能产业化的应该是成体干细胞吧,那不是还有不要细胞的细胞再生医学梦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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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i) ]' I6 h8 b: m9 `- ?$ H但科学研究本身也是个社会事业,也有其组织,有人有需求。所谓科学家也要吃饭,也要“争宠”。政府要政绩,产业界要概念,民众要希望,媒体要热点。干细胞尤其是近些年的iPSC,作为各国政府的重大资助项目,地位直可以与核聚变、清洁能源、航天飞行等相媲美。这里面有多少是忽悠成分,有多少是没道理的忽悠,多少是有道理的忽悠,多少是可以避免的忽悠,多少是无法避免的忽悠,多少是有意的忽悠,多少是无意的忽悠,不好说,也没法说。科学本身从理念上是无功利的,纯真理的。而从科学的社会性上来说,是无法超越社会以及作为社会上层建筑的政治性的。从科学家来说,也是人,也需要光环,需要“事业”,需要实现“自我价值”。研究项目的设置,资源的竞争,成果成就的动机,人的从众趋向,科学、科学家也不可避免,有些方面可能更甚。就好比说,要讲现实,天下事物莫比金钱。比尔盖茨有句名言说未来的新技术方向,大约叫做跟着金钱走,也就是说跟着投资走。大体上的意思,钱的流向就是方向,money talks。目前的干细胞尤其是iPSC,还是政府在科学家的“建议”下先期投入,以期诱导市场投资进入,最终变现。这是个商业考量,但与科学技术的发展息息相关。从这个意义上来说,iPSC未来的命运,也许不在科学家手里,而是在市场手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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% {' Q; {* U6 X* D/ r6 |也许二十年再回首,再生医学,风光无限在险峰。重编程,无数英雄曾折腰。一笑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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